军队中还有人不服,却是为首者沉步步出,向那高高在上的公子翕行礼:“属下东君,带领燕国所属的龙宿军,向东皇太一效命。愿追随公子,平我河山,复我家国!”
军队肃然。
首领带着他们臣服……东皇太一!
东皇太一,昔日周天子在龙宿军中的别号!那即是承认……范翕的身份。
范翕只悠悠地笑了一下,眼底仍清寒十分:“东君?看来在龙宿军中职位不低。”
毕竟龙宿军的将领,都以神明来令。
军队被人领了下去,范翕仍立在地宫中。东君去平下属的怒火,范翕低头端详着地上的尸体和血流,他不知出神了多久,那已经远去的东君重新回来了。
东君向范翕拱手而敬,语气中微有愧意:“燕国龙宿军在天子薨后,分崩离析,属下无能,不能让其统一。多亏主君亲自出手,这批军队才肯听属下的话,效命于主君。”
两个月前,范翕和吕归第一次夜探燕国王陵的时候,就遇到了东君。这两个月,范翕折腾王陵军队,面上冷血好杀,实际上都在杀那些蠢蠢欲动欲叛出龙宿军的人。
范翕当了那个恶人,东君反成了好人。
吕归收了剑后,立在范翕旁边,啧啧而慨叹:“东君,你这有些不够意思啊。坏事都是公子做,抚慰下属反而你来做?”
东君面露不安。
他初时提出这样的主意,也有试探范翕、欺范翕年少的原因。但是范翕一路将人杀下来,范翕越是面无表情,东君就越怕……他越来越从范翕身上看到昔日周天子的影子。
杀人如切菜,毫不手软,如此嗜杀如狂……东君惧怕昔日的周天子,现在也慢慢开始对范翕生起了惧怕心。
范翕却漠然看他一眼:“无妨,些微小事,东君日后听我吩咐就行。”
以前他会想扮演温润如玉的形象去体恤下士,让人人爱戴他。现在范翕已经懒得作出那副辛苦的样子,他就愿意这般弑杀下去,让人人都怕他。
血滴在手上,他一点不觉得恐惧,反而从骨子里生出丝丝战栗和兴奋感。心中阴狠扭曲被放大,只有不断的杀戮才能平息心中之不平。他有时杀红了眼,看谁都是障碍……有时杀得恍神了,觉得世人皆可杀。
而这时,他心中会微微动摇一下,想到自己的母亲,他心头一顿,就将自己的嗜血弑杀向回收一收。
他清楚明白地知道自己在变成父王那样的人。
可是他不能停。他停下来,就无法复仇。他失去了齐国那般大的助力,他想尽快报仇,就要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得越来越接近自己的父王。
只有父王那般对谁都不在意、那般冷血无情,才适合做王者,适合被人追随。天下人奉神敬神,只有神自己不怕自己。龙宿军早走存在,但东君告诉范翕,是周天子才开始用神名来命名龙宿军。
父王用神的名字来为龙宿军命名,范翕越来越能理解父王骨子里的桀骜和蔑视。
所有人都怕他。
所有人都敬他。
如此才能坐稳天子的位置,如此才能灭杀了整整一个楚国,也无人敢质疑天子。
范翕就在走向他的父王。
他清楚而悲哀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,自己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。这是必然的,他要温润如玉,就不可能让人怕他;他不能让人怕他,那些人凭什么跟随他?靠他伟大的自身魅力么?
别开玩笑了。
这种东西,待夺了天下后才有存在的必要。打天下时,太温情,反而是障碍。
范翕垂在身侧的手颤抖。
他并不怕走这样一条路,他只是有时候会觉得悲凉——
三年后,不人不鬼的范翕,玉纤阿还会爱他么?
……所以他初时,就惧怕三年的分离啊。
然若是不分离,让玉纤阿眼睁睁看着自己现在什么模样,范翕亦心中不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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左难右难。
不如让自己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溃烂,发霉。
范翕自欺欺人地想着,只要玉儿看不见就好,只要故人看不见就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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楚宁晰没有逗玉纤阿。
第二日,就有卫士登上丹凤台,为玉纤阿他们送来了很多粮食被褥。姜女等人感激而激动,楚宁晰倒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。
范翕不在,她自应该照顾玉纤阿——
可惜,她也照顾不了了。
再在丹凤台多留了三日,楚宁晰就向玉纤阿辞行。玉纤阿一贯冷心冷肺,都不问她要去哪里。楚宁晰现在倒很喜欢玉女不多问的习惯。
夜里乘风,楚宁晰负手而行,缓缓向丹凤台外停靠的船只步去。
骤然间,楚宁晰感觉到四方的风声不对。她抬头凝望半空,袖中手按出,在腰间佩戴的剑上弹了弹。楚宁晰嗤笑:“出来吧,丹凤台现在都没有树了,你们想藏身,也藏不住啊。”
说话间,四方立时有卫士从天而降,包围向楚宁晰。同一时间,楚宁晰身后自己的卫士也突得拔刀,齐刷刷地将刀朝向四方包围他们的人。
楚宁晰寒目如冰雪。
四方卫士向她拱手:“大王请公主回去,大王为公主备下了红妆,请公主嫁去晋国。”
楚宁晰冷笑,她说:“楚国和晋国从不相邻,就算把我嫁去晋国,中原之地,你们的王也别想涉足!我不会嫁的。”
四方卫士巍然不动:“这是大王的意思。公主一介女流之辈懂什么,公主年龄已经很大了,生为王室成员,自该为楚国牺牲。难道先楚王就放任公主这般任性,从来不曾教过公主为国谋的道理么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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